年眠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黑森林

一个莫名其妙的非典型魔女养子梗。

非常纯正的架空,纯得像纯牛奶。

cp鹰牛。bg向。

全文5000+。

 

 

黑森林终将死去。

 

 

 

 

她诞生于森林。青翠的叶赋予她青翠的眸。她的双脚朝着大海。雪白的浪花拍打着雪白的沙滩。她的棕发带着木香和阳光的温暖。

她是这片土地的魔女。

 

她四处流浪。养育她的土地给予她最大限度的温柔和善意。她回到她诞生的森林,浓密的枝叶拦住金色阳光,森林深处阴暗默然。

大自然为她提供了一切。她的双手抚过巨石,抚过巨树,巨石成为她的围墙,巨树为她建好新房。厚重的常青藤挂上石墙,狰狞的荆棘环绕小屋。她轻轻在屋前坐下,荆棘绽出馥郁的玫瑰。

 

她与这片土地共存。

森林的深处永远幽暗沉默,她永远年轻美丽。那一片青翠永远充满魔力。她沉静孤独,与森林为伴。时间很缓很缓,一点一点浸润木香。

 

 

泉水汩汩,淌至林中空地。林叶稀疏,漏出几片清澈蓝天――干净、剔透,和她截然不同。金色阳光被悄然放行,那幼小柔软的孩子被她领回她的小屋――

那之后的好久,她终于能称呼她的小屋为“家”。

 

时间好像变快了,又好像没变,玫瑰的芬芳馥郁甜美,盈满时光。脆弱的孩子一点点长大,一点点从刚及她的腰长到比她高上一截,一点点从幼稚顽皮长到成熟稳重。他会捻着一枝玫瑰向她笑,把花朵悉心插进她的发间。

他笑起来是那么温柔那么好看。她轻抚发上玫瑰,满意自己的孩子那么优秀、那么讨人喜欢。

 

但他想离开了。

离开她。

她木然地想道。那孩子笑着应声,说他会回来,一定会回来。他笑得那么开心,那么开心。

她想起那位收留过她的女巫。女巫年轻漂亮的脸庞洋溢着青春,她微微一笑就会有鲜花盛放。她为她起名罗莎蒙德,她向她保证她不会离开她。

皱纹遮不住她的笑意,但是岁月合上了她的眼睛。她沉眠地下。

她说她不会离开。

她说过的。

罗莎蒙德无法克制她的暴怒。她厉声说道。

“不。”

“我不允许。”

 

那孩子的笑容消失了。他问。

“为什么?”

她不回答。

她木然地握着餐刀,刺向他的心口。

 

 

魔女不拥有爱。

这是大自然为她的永生与魔力所要求的交换。

 

那孩子逃走了。

她在屋前坐了许久许久,久到玫瑰枯萎,久到残叶腐烂,久到玫瑰的芬芳化为死亡的恶臭,刀上的血液干涸成为狰狞的伤疤,无法拭去,无法忽视。

她木木地抚了一下餐刀,银白的刀刃染上暗红,像是诅咒,像是不详。

不详。

她起身,裹上一件斗篷,雾似的融在树林中。她现在有些怕冷了。

 

她有些恍惚。被荆棘刺破手指是多久之前的事了?

森林从不伤害她,因为她是森林的一部分。她的魔力来自森林,森林认得她的力量。荆棘会避开她的指尖,有毒的花草用鲜艳的外衣作为含着最温柔的呵护的最严厉的警示,蓬软的草丛会用最舒适的草床接住跌落的女孩,高大的错综的树木为她留出森林陷阱的出路,凶猛的野性不消的猛兽在她面前也会小心翼翼,敛起锋利危险但从未出现在少女眼前的爪牙。

她从未受到过森林的恶意。

 

她的指尖聚出荧荧白光,温润柔弱,像细碎的星光。

她的脸庞变得苍白,急急止手,她苍白的脸上透出些许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有,一如既往地空白、干净。

常青藤挂在墙上轻轻起伏,仿佛想说什么,又什么都没说。

 

阳光近乎凌厉地穿透树叶层层叠叠的包围。风声哀哀地号叫。树叶发出簌簌的声响。

她知道,森林在哭。

她眨了眨翠色的双眸 远处天空变得灰暗,浓烟悄然掩没白云。

 

 

一个青年回来了。

她面无表情,又拽了拽雾一般的斗篷。一个熟悉的陌生人,她想。

青年的银发似乎比他的王冠更加华丽,他冰蓝色的眼瞳冷淡漠然。猩红的披风热烈,风头一时压过她脚前的玫瑰。

“好久不见,亲爱的罗莎蒙德。”

他的声音顿了顿。

“我的养母。”

 

罗莎蒙德想,这是一个错误。

她听见国王的嗓音像长年封在冬日的冰泉。她裹紧斗篷,寒意漫上脊背。

“我要一个占星师。”

啊。

“我是魔女。”

“那不要紧,”他的眼中浮出恶劣的笑意,“无论是魔女还是女巫――”

“只要能让那群蠢货相信,我做得没错就行。”

“他们不是最相信――神明吗?”

啊。

 

 

半轮明月虚虚地掩在云后,顷刻就看不清了。她看了会浓黑的夜空,伸手合上了窗。她拉了拉斗篷,在床边坐下。

高塔之上,每一个夜晚都如此平静、寒冷、黑暗。

她盯着自己的手。它是这样苍白、孱弱、无力。她的指尖笼上一层白色光晕,随即消失――

她正在虚弱下去。

她想起森林。她的森林。

它的每一棵树都在哭泣,每一天都有树被砍伐,被拖走,被焚烧,被制成木炭,被切割加工,被制成各种商品。森林开始变小,天空开始灰暗。她的魔力随着这些消散,而她无能为力。

她觉得好冷。

真的,太冷了。

 

 

那青年野心勃勃。彼时蒸汽机正在兴起,浓烟呼啸着席卷天空,国王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机器,他意识到他的王国会迅速崛起。

前提是那些蠢货老实听话。

他想到了他亲爱的养母。他的养母就像森林中的阴影,面无表情。

她面无表情。

在那潮湿阴暗的角落。

在那玫瑰与荆棘伴生的角落。

在那有过丝缕阳光的森林。

 

她看起来非常平静。

很平静。

他鹰隼一般的蓝眸打量着她。

“好久不见,亲爱的罗莎蒙德。”

她似乎睁大了眼睛。

“我的养母。”

 

 

国王不满他的臣民服从于神明。

他要他的臣民只听从他的命令。

于是他要求他的养母。

用她的魔力,去伪造一个神迹。

去让他的臣民明白。

神也要臣服于国王。

 

他冷淡的冰蓝色眼眸垂下,嘲弄地看着他的养母。她的神情一如既往,空白漠然。

他忽地有些恼怒,亲手给高塔落上了锁。

她只默默地看着陈旧腐朽的木门,默默地,默默地。

 

 

她一厢情愿。她的魔力在流失,森林消失的速度远比不上魔力流失的速度。

她低头试着凝出一朵火花,她的手只笼上一层浅浅的淡淡的白光。

那么浅、那么淡。

她忽地收手,合上了眼。

她攥紧了斗篷的布料,听着数着她的心跳。

怦、怦、怦。

她想,她应该做点什么。

她必须做点什么。

 

魔女用她最后的一点魔力诅咒国王,诅咒她曾经的孩子。

她的温润的嗓音颤抖着,在黑暗中如烛火一般明明灭灭,飘飘忽忽。

“为了我的森林与族人,祈求自然之神明,我将献出我全部的,最后的魔力,去实现我的诅咒。我诅咒你的王国永无繁荣,永无盛世,除非你……给予……”她轻叹。她没再继续。

“以魔女的名义。”

我诅咒你,艾格,我的曾经的孩子。

 

 

国王与魔女之间的斗争悄无硝烟。国王想要他的王国富饶繁盛,魔女希望她的森林永生宁静。

他意气风发,她沉静木然。

 

浓烟终于蔽日,少有的阳光苍白冰冷。

一小片森林邻着高塔,风吹时簌簌发声。像哭。

她倚着窗子,远远地瞧见城市。

孩子们欢笑玩闹,绅士们相谈甚欢,淑女们掩面轻笑,腕子上的宝石闪着清亮的光。

她的目光微动,落在浓烟之下。

城市的污水沟淌着肮脏腥臭的污血,在这里滋生出娇媚糜烂的花,榨出源源不断的财富。

黄金白银,钻石珍珠,淌入城市中央。她仿佛嗅见铁锈味和焦味,死寂得如同了无星光的黑夜。

死寂得仿佛不曾有过生命。

她裹紧了斗篷。她不知道她的抉择正确与否,她不知道她倾其所有会换来什么。

于是她继续远眺。她的目光飞越千万个屋顶,千万朵乌云,穿过清透的玻璃――她看见了王宫。她看见了艾格。王宫里正举办着一场宴会。

那孩子长得多快啊。她恍然想道。他学会了挂上温和有礼的假笑,他学会了和对方不动声色地周旋。此刻他正像任何一个青年明君一样,像任何一个年轻绅士一样,像任何一个俊美有为的男人一样――被一群美貌温柔多才多艺的贵小姐簇拥着。

她们有明媚灿烂的笑脸,有美好柔软的胴体,有足够显贵足够引以为傲足够配得上国王的家世。她们什么都有。

她忽地就不愿再看,转过了头。

她记得贵小姐们眼中盈着的薄薄一层爱恋,但她看不清艾格的眼睛。从前那明明是那么清澈透亮的蓝眼睛,现在却晦暗不明,她看不清。

就像现在的天空。

她想着,想着。

她不知道她的诅咒是否起效。她无法确定。一切都无法确定。

她只好再一次裹紧斗篷,坐在床边,终于不再去瞧那阴暗的白天。

 

艾格捏着酒杯,酒液随着他的动作起伏,在杯壁上留下清晰又模糊的酒泪。

他轻轻浅浅地勾着唇角,漂亮的冰蓝色眸子垂下,像是很温柔地看着身边的贵小姐们,像是很体贴很耐心地关注着这些娇生惯养的温室娇花。

显得非常温文尔雅,绅士极了。

他是在看着他喜爱着的姑娘吗?是谁呢?

淑女们的脸颊染上轻薄红晕,抬手把玩着折扇和丝巾,娇嗔着嬉闹。

谁是那个幸运儿呢?

 

他微笑着打发走一位贵小姐,浅抿一口红酒,蓝眼睛对上窗外阴沉的天。

那是高塔的方向。

他看着那很近又很远的地方,记起那旁边有一片森林。

他幼时和罗莎蒙德一起住过的森林。

他记得那森林很大很大,有鲜妍的花,清香的草,高大的树。他记得那森林有活泼美好的生灵与他玩闹。他记得那森林又或欢快或沉静的流水。而风拂动枝叶,撒下细碎的阳光。他还记得那森林深处有一棵苹果树,年迈慈祥仿若祖母,春天给他细嫩的苹果花,夏天给他清凉的树荫,秋天给他饱满甜美的果实,冬天给他折落的枯枝,生起温暖的炉火。

他甚至还记得他为罗莎蒙德别上玫瑰时,指尖抚过发丝柔滑的触感,木香里氤氲起玫瑰的芳香。

但现在看来,那森林那么小那么小,只有孱弱瑟缩的花草,沉默哀伤的树木,只有惊恐慌乱的生灵,只有细小无力的水流,而风呜咽着拨开树叶,不见金色温暖的阳光。他也找不到那苹果树,只见一个孤单可怜的树桩。

而温润浅淡的木香早已掩去玫瑰的存在,染上高塔的阴冷空寂。

他才恍然发觉,已经这么久了。

他离开森林,已经这么这么久了

他微蹙眉心,浅抿杯口,不再看那遥遥的、看不见的森林。

 

 

最近很少看见月亮了。

她望了会浓黑的夜,垂下青翠的眼瞳,瞧见她的森林。

幽暗、阴森。比无月的夜更黑。

黑森林。它的名字。

她想,兴许没人记得了。

没人记得它曾也温柔美好,曾也拥有阳光,拥有柔和的,温暖的,刺目的,灼热的金色光芒。

没人记得了吧?

 

 

王宫灯火通明,水晶烛台积上一层晶莹烛泪,随即黯淡。

年轻的国王骄奢俊美,举起酒杯致言他的臣民,他的土地,他的王国。

“我以国王的名义,向我的王国发誓,”

“我将为我的臣民与王国献出我的生命。”

“这将会是我永远的誓言。”

 

 

她神情寡淡,抬手理了理鬓角的玫瑰。如夜的花朵矜持绽放,衬得她苍白的脸愈发死寂。

她推开了门。

厚重的雕花木门被推开时悄无声息,她踩在华美的地毯上,漆黑的裙摆恰好触及地面。

她沉默着走向房间中央奢侈华贵的大床。

有着银色发丝的国王轻阖双目,躺在那里,就像他只是像每一次的午休一样,只是小睡了会。

他疲惫地睁眼。那向来骄矜傲慢的冰蓝色眼眸显得茫然许多,只木木地盯着她发上的黑玫瑰。

黑色的。很漂亮。很适合她。

 

她低下头,避开国王的目光。她几乎有些生气,但她不能对此表达什么。

她现在是他的占星师,是“神谕”的传达者,理应不拥有情绪的起伏。

理应不对他以生命为代价的誓言表达任何东西。

她只是,只能是沉默的,木然的。

 

她看着国王的眼瞳恢复理智的和神采,仿若往常。她感觉她的手被一只冰凉的手捉住。

冷得像寒冬长夜。

 

他看见她的眼睛微微睁大,随即恢复漠然。他看见她的面庞苍白如残雪,额角的黑玫瑰娇艳雅致。

他有点想看她戴白玫瑰的样子。

最好还穿着白裙子。

最好还带着温柔的红晕。

最好身边只有他。

 

但还是算了。

他牵着那只手,那只手柔软雪白,留有岁月的玫瑰芬芳,馥郁安详,仿若他最后的安稳宁静。

还是算了吧。

他略带轻松地真正地阖上了眼,有点满意又有点不满意她没哭。

他想起他第一次见到她时,她年轻柔和的面庞带着惊讶与慌张,笨拙地蹲下想哄幼小的自己,长长的棕发凌乱披散。他忽地又后悔没告诉她。

我喜欢你,罗莎蒙德。

非常,非常喜欢。

从第一眼开始。

 

 

他不会再醒了。

她近乎麻木地想道。

森林只剩下小小的一片,但她的魔力已经消失殆尽。她没办法阻止死亡。

他冰冷的手始终没松开,她也不打算走。

她坐在那儿,来时明亮的白天染上傍晚的昏黄。

啊。她在去时想道。

艾格死了。

那么年轻那么好看的孩子死了。

他还没活到遇见他喜欢的那人,还没活到拥有人间美好幸福,还没活到白发苍苍皱纹满面掩不住年轻时英俊。

就已经死了。

 

她没参加葬礼。

罗莎蒙德径自回到她森林里的小屋。她惊讶于小屋还如此整洁,好似一直有人在。

正值盛夏,夜间微凉,她裹紧斗篷。她想起来,她也是在仲夏,遇见艾格的。

她觉得有点冷。

 

 

大自然终是没有收走她的不朽与青春,于是她得以继续留于人间。

她看着他留下的王国持续发展,繁荣富强,长存顽强。

她看着他的臣民坚韧不屈,于是他的王国在分分合合中走过岁月。

机器声轰鸣不绝,财富填满国库。

她的诅咒……?

“……除非你给予我你的爱。”

你的爱。

她失手掷出手中的玫瑰。

 

她的族人接连失去魔力直接消亡,化为灵魂的飞灰,无声无息。她已是世间最后一位魔女,没有魔力,却得以永生。她并不理解这是为什么。

她想起来,残缺的灵魂不被允许抵达生命的尽头。

她想起来,永生的代价――不拥有爱。

那是她灵魂的一部分。

她终于承认她爱上了他。

 

她的灵魂归于完善。她感到她的生命开始流动,死亡的气息温和沉稳,引领着她走向永远的最后的安详。

她寻着艾格的气息。

她要去找他。

地狱的大门敞开。她立于门前。

 

她是第一位进入死亡的魔女。

她来与她的爱人重逢。

她叫罗莎蒙德。

 

FI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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